这边洛溪独自在车里坐了很长时间。
深夜的停车场鲜少有人来,白炽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特别像鬼片前奏。
她调低座椅后仰,想起了自己以前特别胆小,最喜闻乐见的恐怖故事也能吓得好几天睡不了觉,更不用说这种实景重现了——很小的时候大约才小学,舞蹈社团排练迟了,下雨天她一个人从舞蹈教室跑回班级拿包,冬日偏天又黑得早,空无一人的楼层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一边哭一边往前挪,战战兢兢去拿了包又一路哭到校门口,那个惨烈模样门卫叔叔还以为她被高年级学生打劫了。
芝麻大点儿的胆子后来一直延续到了大学,逐渐成了洛溪的一个个人标签。
恋爱期间有次陆际远给教授打工耽误了约会时间,留她一个人等了很久,那天他说要带她去郊外捉萤火虫,找到人时洛溪蹲在草丛旁的大石头后,怕蚊子叮咬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陆际远还以为她生气了,后来才发现是吓的。
最后是他背着洛溪回了学校,被哭着的女生凶了整整一路。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像是攒了多年的胆量一下子冲到了满级,脱离新手村后,再也不怕黑、不怕打雷。
就像现在,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车里。外面人影偶尔经过,一声咳嗽激起千层浪般的回音,她心里也毫无波澜。
只有无力的难过。
洛溪唾弃自己的脆弱,又不得不抽了一张纸巾盖在了脸上,然后纸巾慢慢濡湿,她安静地哭了出来。
又是因为陆际远。
真烦,他怎么总这么讨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无忌惮,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明明前两天还拉着她手说“我爱你”,转头就能用那样的神情看着别人……
恨意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心底弥漫,触脚般画出的墨迹侵袭了整片清澈的池水,逐渐将其染黑,然后鸠占鹊巢,摇旗呐喊。
洛溪坐了起来伏在方向盘上,突如其来的悲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流着泪,克制地呜咽着,几分钟后愤愤地捶在了前方,嘹亮的鸣笛声响彻停车场,像开战的号角。
天杀的陆际远!!再理他这个王八蛋我就跟他姓!!
洛溪哭够了也哭累了,懒得再哭,一抹眼泪发动了车子,油门轰鸣着驶了出去。
一路摇滚音乐嘶吼外加烈风呼啸,深夜的街道上她猛踩油门,一刻钟不到就到了小区楼下。
时间太短不够怒气挥发,关门的时候都感觉在泄愤。
洛溪拎着包杀气腾腾地走向单元门,一身生人勿近的戾气,这时候就算来个拦路抢劫的可能都要绕着她走——偏偏有个不长眼的车停在她回家的路上,车灯还没关,还是大灯!!
哪个没素质的,科目一用脚考的啊!!
平时不会管的闲事今天成了“使命”,洛溪毫不犹豫改变方向往那辆车走去,准备好好教育下这位没交规常识的业主。
她走到近前,“哐哐”敲了两下车窗。
里面没反应。
洛溪再接再厉,又“哐哐”敲了两下。车窗终于缓缓降下,面对她的驾驶座却意外露出一颗俊俏的头颅,映着内饰紫幽幽的灯光,惊悚得像个男妖精。
洛溪居高临下望了一眼,然后气愤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活见鬼了,这人怎么和陆际远长那么像?
她转身去看车牌号,怎么还真是陆际远的车?!
刚才太生气都没注意车型,这会儿对上号了,就跟对方的名片递到眼跟前一样。
堪比借尸还魂,这个点陆际远居然在她家楼下?
呵,瞌睡起了送枕头,来得正好!
洛溪撸起袖子上前理论,准备新仇旧账一起算,走到车门附近猛地想起自己前脚才发的誓,立马哑了火。
于是醉意汹涌的陆际远就看到洛溪突然过来敲了他的车窗,又突然走到车前,再突然回来,最后突然走了。
行为动线比梦游还诡异。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等下了车,人已经消失在了楼道口。几分钟后,15楼窗口亮起了灯。
她回家了。
冷风吹得头疼,陆际远从善如流地又钻回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