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武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个木牌发呆。
这是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等他到了岭南,拿出谕旨、木牌,才能与那边的官员顺利交接上任。
如今,谕旨应该是在他落榻的宅子里放着,只有这个木牌被他随身携带,放在胸口,落水了都没丢。
救他的母女应该是看见了,但不知道她们是不识字还是怎么,也没好奇他的身份。
这让他有些松了口气。
好转些的时候,刘希武向老妇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是青县的一个小村庄,经过那条河的下游,离他落榻的城池有几百公里远。
而这对母女居住的村落偏僻,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官兵在找人。
——恐怕,那些人找一阵子,就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刘希武能下地走动了,他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往外看,等到日头快落山的时候,才看到那对母女端着木盆,结伴而归。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刘希武知道这个老妇的女儿四年前出嫁,新婚不久丈夫就死了,夫家嫌她命硬“克夫”,就把她赶回了娘家。老妇家贫,男主人早逝,只剩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平时靠着做些浣衣、缝补的活儿来养家。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对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悉心照料,救了他的性命。
刘希武心中感动,拱手作揖:“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但刘某已在此处耽搁许久,实在不方便继续待下去了,且容刘某先行离开,等过段时间,定会回来酬谢拜访。”
老妇惊讶道:“你这就走?可是郎中说,你还得再歇个几天呢!”
刘希武苦笑道:“大娘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二位身为女子,人言可畏,某实在羞愧,恐怕给二位带来不便。”
那年轻的妇人却道:“不过是为了救人罢了,庸人所谓流言蜚语,与我何干。我要是怕这个,当初就不会救你,你也活不了。”
老妇听得自家女儿说话这般直白,且又说了些她听不懂的“疯话”,不禁面
上讪讪,连忙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
年轻的妇人不为所动。
她手里端着盆,绕过刘希武进屋去:“反正你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要走的话,就走吧。”
刘希武愣愣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他踌躇片刻,道:“那某就不多打扰了,且等些时日,某再回来向二位道谢。”
老妇“欸”了一声:“再歇几天吧!”
刘希武摇了摇头,婉言谢绝,老妇见劝不动,只得依依不舍地放他走了。
等刘希武人影没了,老妇快步走进侧间,看着自家女儿,气不打一处来:“若娘,你说说你,都留了这么个大男人在家里住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若娘道:“我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娘你想的那么龌龊。”
老妇捂着胸口:“我那不是看你寡了这么多年,心里着急嘛!再说了,你没那个心思,你救他干什么呀?村子里总共就那么点人,你是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老娘我被戳着脊梁骨指了多少次。”
若娘眉头微皱,有些不耐:“你不听就是了。”
老妇更是气得咬牙,她憋了半晌,道:“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关先生给教坏了!真就他说什么你都听,我看啊,他也没安什么好心!”
所谓关先生,单名一个焉字,是县城里一个私塾的教先生。若娘有一次去城里卖绣品,被前夫家的人刁难,是关先生替她解围。也是关先生告诉她,不必受那些所谓“克夫”流言的困扰,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以取笑别人为乐、乱嚼舌根的人,即使她被休弃、被赶回娘家,她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从那以后,若娘对关先生十分敬佩。
此时若娘听自家母亲这么说,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她转过脸,对老妇道:“娘,前年我们家过得那么难,都是关先生救济,我们才撑下来的。关先生教我认字读,他于我有很大的恩,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她把木盆里的东西收好,又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本,捧着坐到窗边:“我要看了,等关先
生回到青县,还要检查我的功课。”
老妇撇撇嘴:“又看又看!我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你那关先生离开青县时,说的可是要去长安,要待个一两年,他还会回来吗?”
若娘抬头,望向窗外的树,一只鸟儿正好停在上面,冲若娘歪了下脑袋。
若娘弯起唇角:“关先生答应了我,他就一定会回来的。青县还有那么多他挂念的学生呢。”
……
朱继成带着人沿河搜寻,拿着刘希武的画像挨个询问沿岸两侧的人家,问他们是否见过画上的人,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一无所获。
直到朱继成一筹莫展时,他们来到了青县下辖的一个村庄,刚一开口,就听得一个大汉道:“村东头谢寡妇家前段时间救了个男人,养了好几天呢!长什么样嘛,我不知道,谁都没看见。”
朱继成精神一震,连忙道谢,根据大汉指的方向去了那谢寡妇家。
进入围栏组成的院子里,朱继成一眼看见一个正在劳作的老妇,便走上前去,拿出画像,把来意说了一通。
老妇看见画像,不禁一愣。竟然有这么多官兵来找她们之前救下来的那个人?万一他是什么通缉犯……不会牵连到她们吧?
朱继成盯着她问:“不知大娘前些日子救下来的可是这个人?”
老妇摇了摇头:“看着不像。”
朱继成便收起画像,颔首道:“打扰了。”
带着那些随从离开。
一人道:“将军,找了这么久都没消息,是不是……”
朱继成仰头望天,半晌叹了口气:“等我写封信,送到长安,问问王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