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哭了?
樱招瞬间回神,朦胧的视线里是贺兰宵蹭在她眼下还未收回去的手。他的指尖上坠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他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樱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无法自抑地抱着他在扑簌簌地掉泪。
好……好丢脸。
不过她为何会哭?
几声虫鸣涌进她的耳朵,她木着脸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擦干,又顺手替他擦了擦他嘴边的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伤势如何?”
贺兰宵说:“轻伤,还可以走。”
怎么可能是轻伤,樱招将他扶起时便明白过来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先回去,”看着他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她扯过他的臂膀将他架在肩头,“这地方有蹊跷。”
“什么蹊跷?”即使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少年还是很尽心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
不过他凑得好像太近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高了,趴在她肩头的姿势与其说是她在扛着他,倒不如说是他将她窝藏在怀里。
他身上特有的冷桃香幽幽地在她鼻尖**漾,滚烫的胸膛虽然很规矩地没有贴上她的背脊,她却感受到一阵暖意。
微弱的鼻息落在她的耳畔,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侧过头很认真地说道:“为师刚刚被人夺舍了。”
一定是的!不然她方才为什么会感觉遍体生寒?只有被夺舍才能解释这种离大谱的行为!
趴在她肩上的少年躯体有些僵硬:“是……是吗?”
他倒从未奢望过师父方才是为了他而哭,但听到这样的解释也有些哭笑不得。
师父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真的很可爱。
贺兰宵受伤这件事给樱招的冲击太大,混乱中脑子就跟被纸糊了一样,什么都想不明白,回到客栈后,她才觉得此事还有诸多疑点。
她没急着替贺兰宵施疗伤术,而是一把将他扔在凳子上,一脸严肃地问他:“方才怎么回事?是谁袭击了你?”
究竟是什么等级的魔族才能越过流光剑阵将他打伤,还是说,那股强大的魔气,出自他自己身上?
当时隔得太远,她分辨不出来那股气息是否和弟子遴选当日贺兰宵身上渗出的魔气相似——而那件事情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参柳很不靠谱地表示不再追究,她也存着说不定是自己弄错的心思,好好地把他当作唯一的乖徒弟悉心教导,但疑虑始终埋藏在心底,没有完全消除。
樱招怀疑的目光太过直接,贺兰宵有些恍惚,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她一心想要杀他的时候。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他的心情好像比三年前要更委屈一点。
“是一个左耳戴着坠子的魔族。”不能让师父知道真相,他只能这样骗她,将他刻意把自己弄伤这件事遮掩过去,“剑阵替我挡了大部分攻击,但我太弱了,接不下他的招数。”
贺兰宵记得,那是个很强的魔,每次到访时母亲都如临大敌。随着他年岁渐长,那个魔也渐渐不来了。他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也从未问过母亲为什么。
“左耳戴着坠子?”樱招重复了一遍,脸色陡然温和了几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很高,头发是银色的,惯用左手,”他顿了顿,“化成魔形时额角有一个白虎纹。”
化为魔形时额角有白虎纹?在樱招的记忆中,符合这个特质的高等魔族,只有太簇一个。
他确是亲自来了?
流光剑阵挡不住他本体的一击,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二十年前他们交手时,他也只比她弱一点。这些年来她为了稳固境界一直在原地徘徊,而太簇有仇恨加持,功力突飞猛进也是意料之中。
太簇将贺兰宵打成这副模样,却未将他弄死,想来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看来她赴完离霜的比剑之约后,有必要再去魔域走一趟了。
“行了。”樱招决定再相信贺兰宵一次,她敛着眉在他面前坐下,“把腕子露出来。”
她观他模样,应是伤到了经脉,所以行气受阻,气血双亏。
贺兰宵暗自松了一口气,撩起衣袖将右手手腕递过去,掌心朝上摊开。他肤色白,朝上的掌心虽然仍旧浮现出漂亮的粉色,但虎口和指节布满了厚厚的茧。
这是他拿剑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精瘦的手臂上突出一截腕骨,几条青筋自皮肤下浮现。即使是放松的状态,也像雕刻一般蕴藏着力量。
樱招伸手过去,将灵力注入他的经脉时,才再一次感受到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长得这般过分,这般快,和他的手比起来,她才像个小孩子。
疗伤完毕后,樱招见他嘴角还有伤,便问道:“嘴巴怎么样了?”
方才贺兰宵已经用帕子将血迹拭净,闻言张了张嘴,却立时“咝”了一声。结痂的伤口被扯动,嘴巴又有要渗血的迹象。
樱招看不过眼,直接上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运行着疗伤术替他将唇边的破口修补好,然后凑上前去透过他微张的嘴唇看了看他的口腔内壁。
“张开一点。”是命令的口吻。
少年直直地注视着她,他没吭声,只乖乖将双唇张大了一点,眨眼时左眼睫毛根部坠着的那颗特别小的痣,顷刻间又被藏进眼皮。她握剑的手指卡在他的牙关处,一点都不温柔,却令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樱招另一只运行着疗伤术的手指压上他的唇瓣,一缕白色清光钻进他的口中,很快便把他口中那不怎么明显的伤口治愈。
她应当要马上将他松开的,但指腹下感受到的柔软触感却令她有些留恋。
在她的灵力滋养下,贺兰宵恢复了不少气血。苍白的唇色又变回了艳丽的颜色。他唇形极漂亮,一小截红红的舌头无处安放似的蜷着,想往前探却由于会触碰到她的指尖又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像是受了蛊惑,她心神恍惚地又凑近了些,抬眼时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小兽,却潜藏着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攻击性。
两颗脑袋近到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