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大吵一架,家里的氛围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天。
这天魏晓雅埋头于厚实的民法,正为了一道大题而挣扎,便被意外来客打断。魏晓雅终于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大姑魏彦彩,忙打招呼:“大姑,你咋来了,咋没叫我。”
“见你看认真呢,没好意思打扰你。”魏彦彩笑容亲切,瘦瘦矮矮的身体走进来,轻车熟路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我听你姐姐打电话说你回来了,鸡场一直忙就没空来看看你,听说你要考研,好考不?课程紧不紧啊。”
大姑嘴里的姐姐准确来讲是魏晓雅的表姐师宏源,也是大姑的小女儿,十多年来一直在外打工和家里谁都不太亲近,但不知为何和魏晓雅格外合拍,当初魏晓雅高考结束想去兼职赚个学费,家里说什么都不同意,还是表姐给了她决心。高中的时候全寄宿学校,二人只凭借电话联络,上了大学时候家里给她配了手机,魏晓雅和表姐的联系更多了起来,大姑从表姐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她并不意外。
魏晓雅将厚实的专业放在一旁,转头和大姑聊起天来:“哎,什么都不好考,只能尽力学习了,我现在心里一点谱都没呢。”
“尽力就算呗,别给自己的太大压力。”
大姑言语恳切,皆是关心,若不是那双不停眨巴的眼睛,魏晓雅真就以为这才是重点:“大姑有事啊。”
“我没啥事,就是刚刚去看你奶奶,听她说前几天家里头把你惹急了,好像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你奶奶担心你心里不舒服,我说上来看看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哦。”
对上大姑和善的面容,耳边回荡着她体贴的话语,魏晓雅恍惚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上次自己和爷爷因为拐杖的事情吵架闹别扭时,大姑也是这样过来说要和她讲一些体己的话,担心她因为那事在心里留下疙瘩。可是后来怎么样了呢,魏晓雅现在的理解就是,后来的谈话更像是一场披着“关怀”外衣的反向p,大姑说话多么的温柔,话中谴责和教训的意味就多么的强烈。
好比现在,她说:“你奶奶那个人就是比较强势,说话不好听,他们老了,你当小辈别和他们置气。你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带大,长大就得让着点,你是上过学的,是家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大学生,人情世故大道理你比我们懂,也比我们会说话,奶奶她有时候说个什么,你就得让着顺着他们。”
魏晓雅对大姑的话不置可否,淡淡应着,折回身子把一旁的政治手册又翻开,继续在心里进行真理相对性与绝对性的统一的背诵和理解。
“你爷爷奶奶这岁数,放到寻常人家,都该好好伺候呢,咱家里是个啥情况你也清楚,你嫂子人家再怎么是咱家媳妇,有个什么不对,咱们也不能说,万一把人家惹了,还隔着你哥哥那边难办。本来家里人多嘴杂,你奶奶还得伺候生病糊涂的爷爷,从小便是他们二人将你带大,你遇事情可得分得清表里啊。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吧。”
说话颠三倒四,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魏晓雅只能故作懵懂。
“嗯?大姑你说什么,我刚刚看太入迷了,后面没听太清。”
“你看你看,我就是刚好有空给你随便聊聊,对了雅雅,你说现在的初一孩子用不用给他报个补习班啊。轲宇这不中考结束了,我看和他同龄的人都学这个学那个,咱们家里也没那个条件,就想着只能给他补补课了,要不你”能抽个时间看看方便不?
未等得及对方说完,魏晓雅接过话来。
“要不给他报个补习班吧,其实要我说现在家长就是过于紧张了,他们那点课程,开学的时候学习也是一样的,现在总是寒暑假花钱学一遍,开学再学一遍,有那点时间让他多看点课外什么的,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多好。”不等大姑再说话,魏晓雅又道:“哎,我这上的内容太多了,现在看见我就头疼,学不会啊,您看我这好几本厚厚的,都是要复习的,说是复习跟预习差不多,我担心我这时间根本就学不完。”
大姑的脸肉眼可见的一僵,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别要求太高,慢慢看嘛,学习不能着急。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去看看从大路上给你奶奶那双鞋她穿的怎么样。”
“好。”
魏晓雅叹口气,不是她听不出来大姑的言外之意,而是自己真的没有把握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这些都复习完。相比和她一样考研的人,魏晓雅已经失去了环境先机,她一边要处理家事,一边还要兼顾养鸡场的活儿,留给自己学习的时间除了压榨休息睡眠的时间,真的再无从找补。
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委婉拒绝,可当晚饭期间奶奶再次提及此事,大有不答应不可的架势:“轲宇他爸妈都在城里上班呢,也顾不上管他,你大姑每天要管养鸡场又得看家里那个小孙女,每天下地干活回家做饭,咱们村子还没有补习班,轲宇要补课还非得去前面的村才行,你晓盛哥哥担心大姑接送轲宇累着,就想着你给他补补课。”
“人家求你好几次,都是一家人,你也能教得了,一天给他补一两个小时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咱们老魏家培养出来你第一个大学生,往后这家里的后辈,得帮忙往起提拔提拔,不能光顾着自己了。”
一席话说的魏晓雅沉默不语,妈妈李芳茹使劲儿给她使眼色,可如今的情况好像也容不得她说不。奶奶的话像是一柄道义之箭悬在她魏晓雅的头上,逼她妥协。
就这样给侄子补习的任务硬生生挤了进来,魏晓雅为了不打断正常的复习节奏,只能将原定午休的一个小时分给了补习来用,可却也因此导致她本就不充足的睡眠更加贫瘠,学习上也稍显力不从心。
个中滋味她无法说,在当前的这个家里,烫手的山芋只能生生接在手里受着,势必要践行身为大学生的前辈对后辈扶持的职责,才能免于忘恩负义的帽子陡然间扣在她并不灵光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