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苍只扫了一眼就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魔族女子平日里打扮得比这妖娆得多,斩苍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亦从来不会多看半眼。他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物,山间的花、溪中的鱼,两只脚行走的人或魔,于他来说都无不同。
他一开始甚至分辨不出来美丑,只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构造,不过是眼睛、鼻子和嘴组合在一起罢了。
这位樱招姑娘大概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发乎情止乎礼,见他把目光移开,又不甘心地把她那截藕臂往他眼底下送了送。
“一朵花而已,这都不愿意吗?”
樱招抻着胳膊往他眼皮底下举,几乎要将那截细嫩胳膊凑到他唇边。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他不知该叹她天真可爱好,还是不知死活好。
“你想画什么花?”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樱招撑着下巴想了一下,说道:“就画一根桃枝吧。”
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花开得艳丽,一根桃枝上缀了不少桃花,够他画很久了。
“桃枝……”斩苍将视线探往窗外,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赖皮的笑沁在樱招嘴角,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甚至还很好心情地在案底下晃了晃脚尖。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悸感又开始浮上心头,斩苍垂下眼眸,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要画很久,”他调弄着丹青,顿了顿,“你胳膊会酸。”
“啊?很久吗?”樱招果真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将她的胳膊递到他面前的案上,“没事,反正我现在很无聊,困在这里这么多天了,刑天又毫无动静,每天我除了练剑就是练剑,总得找点事情做。”
无聊……
是了,她的一切行为皆有迹可循。
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因为他的魔气可以让她进入黑齿谷,进谷之后又急不可待地将他甩脱,快要被法阵困死了才想起来要黏着他这根救命稻草不放。老老实实待在院中不惹是生非,是因为要等她那柄破剑出世。如今这般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是因为在这院中很无聊。
不知道为什么,樱招觉得斩苍的神色好像又冷了几分。一开始她本来觉得他比平时要温柔一些,还关心她的胳膊会不会酸,但那种温柔的神色却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瞬,又被他收了个干净。
怎么回事?
她的胳膊不好看吗?
中土的修士们,讲究仙人之姿。男修女修们过了锻体期之后,力量皆隐藏在经脉当中,而不是靠一身蛮力。身体发肤被灵力滋润,几乎个个冰肌玉骨。
樱招在这种审美的影响下,亦养出了一身雪腻皮肉。
男人不都喜欢这种吗?斩苍怎么一点都没有那个意思呢?难不成他们魔族的审美与中土相迥异?樱招想起来,魔族女子的确风格要更为多样,各种肤色体型的女子皆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或许不喜欢她这种类型也说不定。
正疑惑着,一直沉默的男子终于有了除调弄丹青之外的动作。他在案头坐下,一手握住画笔,一手悬在她的胳膊上,慢慢将她的手腕扣住。
他其实没有碰到她,只将手指微微蜷住,掌心悬空。
明显的肤色差让樱招的脸有些热,被他圈住的那截手腕也热。但她不确定那股令人焦躁的温度是来自她自身,还是来自他的掌心。
因为她从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任何东西。
“你可以握住我的胳膊。”樱招提醒道,“胳膊而已,我们修士对于男女之防没那么讲究。”
“是吗?”斩苍低低地回了她一句。
“是啊,”为了降低斩苍对她的防备,她又细细解释了几句,“我们没有人间嫁娶的习俗,修士之间如若看得顺眼,告知各自的师门之后便可以结为道侣。但修仙之人寿数那么长,谁也没办法保证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好多道侣都是结合之后又因为各种原因分开了。”
圈在胳膊上的手指终于收紧,樱招也终于确认,那股灼人的温度来自斩苍。
不过他这会儿收得太紧了,修长的指节几乎陷进她的肉里,手背上几根青筋暴起,像是含着些没来由的怒气。
樱招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他却力道一松,直接将掌心贴上来,将她整根手臂握住。
“别动,”他低下头,右手握着画笔点在她的腕上,“开始了。”
寥寥几笔,一根桃枝便迅速成型。
樱招也随即安静下来,认真地看他作画。虽然她不算是个雅人,摆弄笔墨亦不擅长,但她还算有几分审美。
斩苍的画技堪称精湛,形神兼具,若他想靠这个来糊口,应当能赚个盆满钵满。
他的确画了很久,她的胳膊被他捏在手心,画笔落在手腕上,既轻又痒,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直在烧,烧得她整颗心发烫。
她的眼神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转,总觉得他哪处都长得合她心意。
“不要看我。”他突然出声,耳垂泛着一点红,眼神却仍旧专注在她腕上。
“噢。”胳膊被他握在手里,她也不太敢造次,免得他又捏她捏很紧。
不能看他,樱招只好趴下来,将头枕在自己另一只手上,偏过头瞧着屏风发呆。平直的背在薄透的杏色外衫下轻微地起伏,细细白白的后颈上有几缕未梳上去的绒毛,被灌进房间的微风拂动。
虽然耳畔少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但斩苍的心绪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像是有一团黑云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将枝干上几朵桃花的位置确定好,他才恍然想到,花朵的位置与他昨日留下的那几朵吻痕的位置奇异地重合。
只不过那几朵吻痕在事后便被他消除了。
吻痕……
他停下画笔,看向樱招。
眼前的女子眼皮一耷一耷地,被睡意侵袭,像是马上就要睡着。
那便让她睡着吧,斩苍想,她睡着了才可爱,睡着了才不会胡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