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好第二天复课,结果齐梅发现邱朗朗眼底泛青,人也没精神,生生又多留了他两日。而邱朗朗对于重返校园这件事多少也有些忐忑,便也没争辩,索性又躲在家里头做了两天卷子。
最后一天下午,他溜达到隔壁。爷爷小憩刚起,见到他挺高兴,上来就问邱朗朗会不会下象棋。
怎么能不会呢,他最早认识的三个字就是“车”、“马”、“炮”,爷爷手把手教的。
他数都没数全那会儿已经开始学着跟爷爷对弈。可以说,他关于谨慎、风险、试探、预判、藏拙、迂回、出其不意等一系列抽象概念和策略的初体验全部来自于棋盘,来自爷爷。
三盘棋下完,老爷子大呼过瘾,精气神不是一般的好,连面色都红润起来。
李慧在边上挑了挑眉,上下打量邱朗朗,小家伙看上去也是真卖了力气,额头冒出细汗。李慧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去厨房给他取来一杯鲜榨果汁。
邱朗朗端着杯子,笑得傻兮兮。
更让李慧对这个男孩另眼相看的是,老爷子竟然主动要求带邱朗朗去拜拜柳树公公,并且没坐轮椅!拿上一盒香和一条红绸子,扶着邱朗朗的肩就出了门。
要知道,老爷子可是有些日子没迈出过大门了。
李慧偏头和齐梅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也是打心眼里高兴有这么个孩子能给这个家带来些蓬勃的朝气。
这日傍晚,齐梅炖了排骨,盯着邱朗朗吃饱,又给他装了个保温桶,让他当宵夜,一直把人送到公交站。
公交车进站,邱朗朗没忍住,在上车前用力抱了抱齐姑姑。
“哎哟!这孩子!”齐姑姑笑着推了他一把。
邱朗朗扭头跳上车,车子启动,他跑到最后一排,抿紧嘴唇用力挥手,齐姑姑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满得快要溢出来,邱朗朗掏出手机,指尖悬在碎裂的屏幕上很久很久,久到一滴滴透明液体在屏幕上溅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圈……
半晌,指尖落下,他在自己压抑的呜咽声里打下:【裘总,我去上学啦!(_)】
*
教学楼顶层的楼梯拐角处,邓臻捏着根小排骨,咬出满嘴油,董代筹帮她把马尾顺到肩后,抽出张纸巾塞给她。邓臻露出小虎牙一笑,把自己啃了一半的肉递到他嘴边,被董代筹嫌弃地躲了。
邱朗朗坐在他俩中间略高一节的台阶上,看得有些好笑。
虽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识正在和这副年轻的躯体逐渐融合,可总有一些时候,那些过往的经历会跳脱出来,时不时提醒他,他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
等两人吃完,邱朗朗给保温桶套上塑料袋,装回背包,然后从包里取出个小纸卷,笑问:“我债主是谁啊?”
“我,我!”邓臻举手,“有我一百八,可穷死我了。”高举的手臂被拍了一巴掌,她“哦”一声收回来,弱弱问:“那朗朗你手里钱够花吗?”
“嗯,”邱朗朗笑了下,扯掉橡皮筋,将手里的钱分成两份,数出一百八给邓臻,“银行卡里还有不少钱,平时吃住在学校,食堂又这么便宜,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他把剩下的钱塞到董代筹手里,笑眯眯地说,“加上之前帮我充饭卡的钱,暂时清账啦。”
董代筹看着邱朗朗,欲言又止,几秒后,他往上推了下眼镜,接过钱说:“朗朗,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附议!”邓臻咬着排骨拼命点头,含糊着道,“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呵,”董岱筹哼笑,“轮到您‘想多’的时候,全地球的人都思考过三圈了。”
邱朗朗原本还在因为董岱筹刚刚的话愣神,听到这句没忍住笑出了声。
邓臻翻了个白眼,对邱朗朗说:“以前你吧,总木着个脸,心情不好时就阴沉沉的,有点吓人,特怕你有一天会想不开或是报复社会什么的。”
邱朗朗:“......”
“别乱讲。”董岱筹淡声道,他瞥了邓臻一眼,指指嘴角处,又递了张纸巾给她。
邓臻看着董岱筹傻笑,抹了抹嘴。
“有吗?......”邱朗朗试探着问,他没办法、也不忍心告诉他们实情,低头沉吟片刻,他说,“其实,自从坠楼以后,我发现自己有些事记不太清了,很多细节也变得模模糊糊......”这是部分事实,也是目前比较可行的解释,还可以铺垫一下他很有可能出现的行为或言语不当。
董岱筹探究地凝视着他,半晌,微微笑了下,道:“有些事,有些情绪,能忘掉其实最好,心里能轻松些。”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邱朗朗莫名就懂了,有点心疼曾经的自己。
“啊?!那你不会把学过的知识忘了吧?!那不成傻子了?”
邱朗朗:“......”
邓臻的脑回路的确奇葩,他一时间张着嘴,竟然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愣愣接道:“那倒没有,没傻。”
“哦哦!那就好!”邓臻拍拍心口,转而立刻捧着脸做出个可爱表情,“那些有的没的忘就忘了!我看你现在挺好,元气了很多呢!”
邱朗朗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笑起来。
“哇!好久没看见过你笑出酒坑啦!”
说笑间,邱朗朗余光瞥到不远处白光一闪,像是闪光灯,可待他朝光亮处望去,却什么人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