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窗边朦胧地晕开,贺兰宵隔空将窗户合上,想了想,又施了一道术法将屋子点亮。一颗一颗的光球飘浮在二人身边打转,将黑夜驱散。
樱招抓了一颗在手中,又好玩似的放开。
这是最基础的凝光术,苍梧山的弟子们进山第一年就要学。
别的弟子用凝光术结出的光球又虚,时间又短,同样的术法被他使出来,光球却要强劲很多,用手去抓握时,还能感受到灵力在掌心流窜,像抓住了一颗星星。
这让她想起藏在刑天剑穗里的那片星河,不过那片星河一看就非凡间之物,她极少放出来观看。
不知为何,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总觉得,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同别人分享。
眼前突然贴近一张脸,是贺兰宵,他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央求道:“别走神,师父。”
樱招拉回思绪,伸手轻点着他软软的、还泛着水光的唇瓣,下意识撒了谎:“我没走神,我只是在想,你的凝光术学得还挺好。”
她方才并不是在想这些,贺兰宵能感觉出来,不过,他决定不再那么斤斤计较了。他倾身过来将她抱住,脸颊贴着她的发顶蹭了蹭,很少见地得意道:“毕竟我一向是我师父的乖徒儿。”
一声一声的“师父”叫得樱招心惊胆战,还未回答便听他接着解释了一句:“你自己说的,你要我把你当成我的师父,你既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也只能这样叫你了。”
一只手突然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少年低下头又轻声问道:“你是想告诉我名字,还是要我叫你师父呢?”
这问题问得异常巧妙,樱招在头昏脑涨的情况下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被他绕了进去,只觉得好像以这种方式哄着他叫“师父”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种将一切抛之脑后的感觉带给她一股熟悉的刺激感,是修士刻在血液当中的冒险欲。
与天争寿、欺山赶海、吞风吻雨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一个少年郎。
樱招来找他,是想诚实地面对自己,她喜欢和他这般亲近的感觉。即使他是她的弟子,即使她化作别人的样貌来亲近他实属罪孽深重。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魔?”
“为什么这么问?”少年神色未变,仿佛这个问题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回答我就好。”
他轻轻笑了几声,嘴唇贴上她的耳朵,与她耳语:“我是人,抱歉,让你失望了。”
樱招的确很失望,因为此时此刻,她竟真有些希望他是什么魔物,那她便不需要有负罪感了。
真是可惜。
“叫师父吧。”她有些自暴自弃地,不再纠结于称呼。
贺兰宵闭着眼睛亲了她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说着他正欲伸手去抚摸她的脑袋,却被她机警地察觉。她将他的手从头上扯下,一双眼睛瞪向他,“别乱碰!我好不容易编好的发髻,不能被你弄乱了。”
樱招以前从未这么在乎过自己头上的发髻,她的头发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傀儡替她编的,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可以算得上乱七八糟,所以她经常会放弃编发,只将满头黑发束在脑后。
贺兰宵低头看了看她实在算不上精致的发髻,里头缠着的是与她的衣裙颜色材质完全相同的发带,突然心领神会。
原来玄机藏在发带当中。
他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抱着她偷偷笑了半晌,才翘起嘴角亲了亲她的发顶:“我不碰你头发就是了。”
两道呼吸交织在一起,一时间也说不清究竟是谁更意乱情迷一点。
雷声在云层当中闷响了大半夜,樱招无意识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头上编得本就不太结实的乌发散乱得厉害,那根杏黄色发带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一阵金光隐隐开始流窜,贺兰宵突然手疾眼快地勾了勾臂膀将她搂在胸前,空出的双手摸到她头上,把她头上那根发带紧了紧。
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他才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提醒道:“你头发乱了,我不是故意要碰的。”
少年的怀抱暖烘烘的,舒适又干爽,身上自带的冷桃味在此刻显得愈发馥郁,霸道地将她包围。樱招摸了摸自己那被他绑好的发带,恍惚中想起来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帮她绑好过头发。
不是师父,不是师姐,更不是她那两个不靠谱的师兄。
是她丢失的记忆中对她很重要的人。
她心里明白的,只是她以前从不在意,总觉得既然是重要的记忆、重要的人,那终有一天记忆和人都会回来的,就像刑天所说的那样,现在强行去寻还不是时候。
额头忽然落下一个轻吻,她抬眼看去,正对上贺兰宵的眼睛。
凝光术已经被他收起,没有光源的屋子里显得黑沉沉的。樱招动了动身子,正欲起身回房,手指却被少年虚虚地牵住。
“再休息一会儿吧。”他没有开口央求她不要走,只是将下巴磕上她肩膀的动作泄露出一丝慌张。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大概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她没有像昨日那样,立刻抽身走掉。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恢复了安静的房间,只剩下两道平稳的呼吸。樱招有些迟钝地抬手搂住他的背,在得到更深的回抱之前,她丧气地想——
那就再多留一会儿吧,因为她现在突然感觉很难过。
如果那人对她真的那么重要,为何这么多年他从未来找过她?
难道她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吗?
“咦!我才发现,你眨眼的时候,眼皮上有一颗痣欸!不过要隔……这么近才能看到!”
一惊一乍的声音,在樱招脑海中响起,是她自己在说话。
她睁开眼,却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暗,浓重得化不开,只有听觉是清晰的。她明白自己应当是被魇住了,陷在梦里醒不过来,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