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伊人竭力稳定着情绪,走到过道口的正衣镜前,上下打量着自己,捋了捋刘海,挺了挺胸脯,转身下了楼梯。
田昱皇站在吧台前听到脚步声,连忙抬头望去,见是柳伊人,刹那间觉得自己矮了许多,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里七上八下打着乱鼓。
她还是印象中的柳伊人,美丽大方,从容典雅。田昱皇不自然地挤出笑容,哈腰向柳伊人问好。
柳伊人见了田昱皇感到震惊,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岁月竟是如此的残酷,仅仅十二年的时间就把一个潇洒倜傥、意气风发的风流才子变成了一个弓背弯腰、满脸皱纹的风烛老人。
柳伊人向田昱皇点点头,回了声你好。
两人对视,谁都读不懂彼此目光中的含义,曾经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的两个人变得疏离、陌生,好像从来不曾相识。
田昱皇如芒在背,局促不安,目光向下移动,滑过柳伊人的全身,落在柳伊人的鞋尖。
柳伊人努力露出笑容,说道:“我们找一个地方坐坐吧。”抬腿朝门外走去。
田昱皇慌乱地说:“不,不不,哦,就到你们办公室坐坐吧。”
柳伊人头都没回,说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田昱皇跟在柳伊人的身后,顺从地说:“好的。”
柳伊人来到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从包里掏出钥匙,把包放在副驾驶座上,拿过仪表盘上的墨镜戴上,坐着一动不动。田昱皇站在车边楞了楞,拉开车门跨了进去,双手扶着椅背,静静地坐在后面。
轿厢内的空气被十二年的恩怨凝固,如同巨大的冰块充塞着车厢让人窒息。
僵持了片刻,柳伊人发动车子,马达发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车厢里的空气开始流动,车外的景物被甩在车的后面。心思满腹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人与人的距离只在一句话之间,就好像走在路上或者坐在车上、飞机上,相遇的两人如果一路不搭腔,到达目的地谁也不认识谁,各走各的路,也许今生再无缘相见,如果有人主动开口,两人从此相识,有的人还可能相知相爱,相守一生。
十二年的时间把柳伊人和田昱皇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而他们两人跟其他的陌生人不同,他们之间有矛盾、有恩怨、有仇恨、有戒备、有预谋,一句话可能化解之间的矛盾,也有可能加深彼此的敌意。
话题的切入点很重要,如何才能阻止田昱皇继续纠缠,恢复生活原有的平静,这是柳伊人头脑里盘算的问题。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柳伊人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率先打破了车内的沉寂:“田峰现在在哪儿?干什么?”
柳伊人还是在送田昱皇去劳改农场服刑时见过田峰一面,以后再没见过他。她知道田昱皇对田峰特别心重,也许,田峰就是田昱皇的一个心病。
“啊。”田昱皇微微感到不适,机械地答道:“在清源,打工。”
“在清源?打工?他什么时间回来的?”柳伊人不知道田峰因为田昱皇出事辍学再没出国。
田昱皇叹口气,说道:“我出事后他就从国外回来了,后来也没去留学,就到处打工。”
你的荒唐不仅害了自己,也影响了孩子的一生。柳伊人给田昱皇留了面子没有去责备他,惋惜道:“田峰这孩子蛮聪明的,可惜了。”
田昱皇听出了柳伊人的话外之音,知道她在转着弯子责备自己,自责道:“我没想到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一切都太突然了,没把孩子安排好,让孩子受委屈了。”
柳伊人嘘了口气,心情沉重地问道:“田峰现在干得怎样?”
田昱皇摇摇头,无力地说:“孩子很少说起他的情况,我不是太了解他的情况。”确实,田昱皇自身都难保,他无脸也无力过问田峰的事。
有你这样不负责的父亲吗?你坐牢问不了也就罢了,出来都不关心他的情况太不应该了。柳伊人问:“田峰应该结婚了吧?”
田峰三十几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跟谁结婚?田昱皇看到跟自己同龄的人带着孙辈,享受着天伦之乐,只能暗暗着急。他激动地说:“他拿什么结婚?前几年苦点钱都撂在路上和给我上帐了,这两年可能聚了点钱,恐怕连几平方的房子都买不起,再加上我这种情况,哪个女孩子肯嫁给他。”
父亲的风流债要儿子来还,真是作孽啊。柳伊人萌发了帮助田峰的念头,说道:“你安排个时间,我想见见田峰。”
“你见他干嘛?”田昱皇不知道柳伊人要见田峰的意思。
从田峰入手,不仅可以帮助他,说不定能化解田昱皇的心结。柳伊人主意已定,说道:“我们离婚了,孩子又没错,我跟田峰相处得比较融洽,他现在有困难,我想帮帮他。”
田昱皇怎么都没想到柳伊人会要帮助田峰,感激地说:“我替小峰谢谢你了。”
田昱皇想到了白沉雁。同是前妻,都有漂亮的外表,两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一个大度善良,一个凶狠恶毒,嘿,找什么样的老婆,对男人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车子开到一家茶吧前,柳伊人把车子停好,两人进了茶吧,找了一个偏僻的位子坐下。柳伊人问田昱皇喝什么茶。田昱皇早忘了茶的滋味,说来杯白开水。柳伊人苦笑了下,点了一壶龙井。
如果柳伊人出手帮助田峰,她会怎么帮助田峰?是给他买房子找媳妇?还是给他一笔钱?柳伊人没有计较我当初背叛她,在我困难的时候却要帮助我儿子,我当初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鬼迷心窍看上了白沉雁,跟柳伊人这么好的女人离了婚,时光不可倒流,如果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