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昪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下。
她那一巴掌正拍在他胳膊上,初夏衣裳穿得薄,啪得一声,郑嘉禾都愣住了。
杨昪却捉住她的手,笑说:“这么有力气,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
郑嘉禾看看他,又垂下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些天与他一起时,总是会不知不觉回到多年前两人相处的模式。
似乎真的没什么区别,他一直是这么与她玩闹,包容她,被她打了也不生气的。
可还是不一样。
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过去的那些年,不再提先帝,不再提密旨的事。就仿佛不提,那些东西就不存在。
郑嘉禾的手被他攥着,已经不再冰凉了。
她往回抽了抽,杨昪却不放,她便抬眼看他,两人目光再次对视。
这几日的很多时候,他都喜欢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现在一样。
“阿禾,”杨昪唤她,“前两日我去赴一个宴,碰见许多大臣。”
郑嘉禾愣了一下,眼睫微垂:“然后呢?”
“有人想给我说亲,被我拒绝了。”
“……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怎么不能与你说?”杨昪蹙眉,捏捏她的手心,“就是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你,让你放心……我无意于此,你明白我想要什么。”
郑嘉禾还是不吭声。
杨昪低头,凑近她,额头快要贴近她的,把郑嘉禾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缩了缩。
“阿禾,”杨昪眉头皱得更深,“我这样,让你觉得困扰了么?”
郑嘉禾下意识摇头。
“那你……”
“我是太高兴了,”她主动上前,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搭上他的背部,做出虚虚环抱的姿势,“我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我的感受,这种被珍视的感觉,我已经许多年不曾经历过了。”
杨昪微怔,随即笑着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我不是说了,我一直没变么?”
郑嘉禾趴在他肩上嗯了一声。
室内点着安神的香料,一片静谧。这屋子是郑嘉禾的寝居,布置得简单大方,杨昪环顾一圈,觉得这跟他印象里的她似乎又不太一样。
年少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那些华丽漂亮的装饰的。
而且这里是蓬莱殿,不是椒房殿。椒房殿才是她从前身为皇后该住的地方,看来是她当了太后之后,又自己换到了这里?
杨昪胡乱想了一遭。郑嘉禾身体不舒服,他就安静陪着,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身在有她的地方,就满足了。
直到她又困了,杨昪把她哄睡之后,方离开这里。
杨昪不知道的是,郑嘉禾在他离开之后,快速从榻上起身,趿拉着鞋走到桌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目前家中有适龄待嫁女眷的大臣名字。
排除掉一些忠心于她和古板刚正、很少掺合党派之争的大臣,还剩下几个,中立派、墙头草……
杨昪的身份太特殊,太重要了,他有先帝密旨,有军功,有谋略,有血统身份。只要他在,这些人就不可能全心全意忠于她。
郑嘉禾扶着桌案边沿的手渐渐用力。
现在她与杨昪和谐相处还好,一旦将来他们决裂,这些人就是她最大的威胁。
她一定得想办法解决这个事。
……
军营。
刘希武仰头,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几大口水,抹去下巴上的水渍,从阴影处走出来,对着高台下原地休整的士兵们打了个手势,大声喝道:“继续!”
转瞬间,那些士兵们就迅速起身,排成整齐的队列,整个操练场鸦雀无声。
他们顶着大太阳,一张张脸晒得黑黢黢的,在伍长的指挥下,摆出各种各样的阵势,变换队形,热火朝天。
颜慧从一侧的台阶步上高台。
一个亲随戳戳刘希武的胳膊:“将军,那女人又来了。”
刘希武转头看过去,努力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好声好气躬下身,给颜慧拱了拱手:“颜女官。”
颜慧同样行拱手礼:“刘将军。”
她直起身,像以往来的每一次一样,含笑地看着高台下训练的士兵:“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刘希武应道:“是。”
但他心里已经很烦了。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每隔两天,这位颜女官都要来一趟,说是奉太后之命,看他练兵的成效。
三千玄甲军并入京城禁军之后,刘希武也到禁军里任职,每天让他练这些新招来的兵,就是因为太后听说玄甲军勇猛善战,想要让他这个在西北拼杀过的将军练练京城富贵窝里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