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神社正殿前的摇铃被拉响,紧随着的是硬币被抛进功德箱而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两个女孩虔诚地弯腰鞠躬,双手合十拍掌,向神明默念着内心祈求。 祈愿结束,樱子微红着脸对一旁的温柔笑着的巫女轻轻说出岩泉一的名字,伸手指了指红色的必胜祈福。 接过红色御守,她扭头去看秋元。黑发清冷的女孩愣站在原地,怔怔望着正殿。 刚刚有一瞬间,秋元仿佛看见了那双引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金眸。 那个号称掌握时空的神明。 一些事忽然涌上心头,叫秋元有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像是失重一般的不真切感。 樱子轻声提醒秋元来选御守。 秋元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挂着的各类御守却迟迟说不出话。 “要求签吗?” 巫女忽然开口,甚至含着些鼓励,“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就不会是空签。” 她看向秋元的眼神通透又了然。 秋元在这个眼神里点了点头。 小小的签被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下下。 身旁的樱子咬着唇有些急,凑过去小声念着签,问道,“月被浮云翳,作事主昏迷,幸得阴功佑,何虑不开眉……这是什么意思,可解吗?” 巫女看向秋元,摇了摇头,“不用解。” 她说着语意不明的话,仍然笑得很温和,“只是不是今天罢了。” 秋元并不十分明白签,但对她来说,只要不是空签,只要证明她属于这个世界,就足以让她如释重负般对巫女笑起来,双手合十向她鞠躬道谢。 告别巫女,沿着长长的石阶,女孩们牵着手一步步走下参道,穿过鸟居。 樱子犹豫了会儿,轻轻问道,“爱酱不信神明吗?” 虽然秋元全程表现的十分虔诚与恭敬,可是这趟下来,她没有求任何御守,也没有挂绘马。 人怎么可能那么无欲无求?明明秋元的签都暗示秋元有十分渴望的人事物。 秋元回身仰头去看那鸟居,许久才道,“我信这世上有神明。” 她曾亲眼见过神明,怎会不信? 她只是觉得,其他的东西,神明已经给她许多了,时将她带来这个每日让她感受到幸福的世界,她不能再那么贪心去索求了。 而他们的胜利,无需神明的保佑。 那是靠他们的努力与汗水,交换来的,堂堂正正的胜利。 晚上八九点,月色明亮,青叶城西的体育馆里灯火通明,临近春高预选赛,许多人都自发选择加训。排球落地的撞击声、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的锐声和一声声“好球!”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今日秋元难得的没有陪着大家加训。 明明是最安静的人,可是她难得的缺席却让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花卷已是第七次问松川,他的水壶哪去了。 “喂,把你的水壶放在固定地方啊,”好脾气如松川也被问的不耐烦,将放在椅子旁的水壶递过去,“你被秋元照顾的失去自理能力了吗?” 花卷理亏地接过水。 国见看着金田一正十分艰难地一边嘴咬住绷带一头,一边手忙脚乱替自己缠绷带。他叹口气过去蹲下替他仔细缠好。 而另一旁的矢巾刚用毛巾擦过脸,身旁的京谷就皱着眉头一把抢过毛巾。 矢巾皱着眉头正要骂,京谷冷冷道,“这是我的毛巾。” 矢巾:“……那我的毛巾呢?” 他顺着京谷的视线,看见渡正用一条毛巾从头擦到脖子。 矢巾捂着脸喊,“啊乱套了乱套了!” 及川也有些不在状态,整场训练十分沉默,面上看不出什么,发起球来倒是一个比一个猛。 好在今日负责和他搭档练发球的是岩泉。他虽然接的也十分吃力,却不曾开口阻拦,反而时不时会点评几句球路,甚至偶尔会来上几句“这球威力小了”。 加训结束已是近10点。 自然又是岩泉和及川留在了最后。 此时是10月中旬,天气已入了秋。校园里空荡荡的,岩泉和及川并肩在道旁走。二人都十分沉默,唯有踩在满地的枯黄树叶而发出的簌簌响声。 “小岩,我有些紧张。” 高大而清瘦的少年,仰头望那月色,第一次以示弱的姿态说这样的话。 六年的努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而这场豪赌,明日也就要开始迎来它的结果了。 他其实也怕输,怕辜负大家的信任。他怕看见秋元失望的眼神。 “六人强,才是真的强,”岩泉又一次说起那句话。 过了片刻,他别扭道,“所以不是你一个人紧张,六个人都紧张。” 几秒钟的静默,及川忽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他捂着肚子,笑得眼泪汪汪。 在脑袋上收获了一个‘爆炒栗子’以后,及川才勉强忍住了笑,但眼里还是泪蒙蒙的,“小岩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黑发短而硬竖着的男生看着自己的多年好友,“不管是什么,我们大家都一起面对。” “紧张也好,冒险也好,荣辱也好。” 及川哑了许久。 他睁着一双蛋花眼,抽抽搭搭道,“小岩,如果没有秋元,我觉得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喂!!!!”向来冷酷又稳定的男孩第一次失了分寸地趔趄了一下,“你又在发什么疯啊混蛋!你别太恶心!!!” “小岩要回答我,”栗色卷发,过分好看的少年撅起嘴,“如果没有早川学妹,你也会爱上我才对。” 话音结束,及川背上被狠狠揍了一拳,“再不闭嘴下一拳揍你脸上了!!!!!” 因着和樱子一同去神社参拜,今日的秋元回家的时间要比以往要早上许多。她也因此意外在家门口撞破了高桥叔叔与父亲的争吵。 两个都是温和好脾气的人,吵起架来除了拉高音量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一贯平和的秋元平水第一次难得的动了怒,他努力压制自己的音量,“阿成!我心意已决!你何苦一直来劝我!” “可是你才四十三岁!正是棋手的黄金年龄!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葬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吗?!” “我没有放弃!” “怎么不算放弃?!”高桥成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从小爱车祸到现在!!整整个多月!你一场赛事都没参加?!!你的排名……” “够了!”平水打断他的话,“阿成,我对围棋的追求不在排名!而且!小爱比围棋更重要!” “不在排名?好好好,”高桥成被气笑,“没有排名,你凭什么和那些顶尖的选手交战?!平水,你今年三岁吗?!” “再说!小爱和围棋有什么冲突?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吗?她小的时候你都能兼顾,怎么现在反而大了反倒要你照顾了吗?” 他高声的质问,“你待在家里能做什么?!每天跟小爱说早安晚安吗?我不是说这个不重要,可是这样的事情,会比你一生追求的事业更重要吗?!!” 秋元平水是率先平静下来的人,他压低了声音回了句什么,秋元听不清。 可她能看清高桥叔叔脸上震惊与无法理解的表情,以及下一秒他震惊与感觉荒诞的表情。 他从随身包里拿出信封砸在秋元平水身上。 “你简直无可救药!秋元平水!” 秋元缩在路灯后的阴影里,想了许多东西,那些曾被她忽略掉的许多东西。 例如长年四处比赛的秋元平水今年至今未出过一次远门。 例如偶尔接电话时会避开她往外走。 例如父亲棋社的社长曾在一段时间内频繁拜访。 秋元想,原来再来一次,换一个世界,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为了累赘。 秋元爱最终在家门口的路灯后等到了日常回家的时间才踏进家门。 进门的第一时间,秋元平水已经从厨房出来笑着同她说话。 他脸上丝毫看不出争吵的痕迹,手里端着杯热牛奶递给她,“小爱回来了?喏,牛奶。” 秋元爱接过牛奶在桌前坐下,忽然开口,“爸爸,你好像很久都没有去比赛了。” 秋元平水愣了愣,似乎在思考如何作答。 “我很喜欢爸爸下棋的样子。” 女孩微仰着头看他,圆圆的眼睛里尽是澄澈,甚至因为过分澄澈而显得烟蒙蒙的。 “小爱……” “爸爸,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她低垂下眼,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似乎找不到一件热爱的事情。” “因为没有,所以会羡慕,会向往,会觉得珍贵。” “爸爸,我喜欢你下棋时那种发光的样子,你让发自内心的为你自豪、骄傲。” “这么珍贵的东西,爸爸你怎么能放弃?”她含着泪看向自己的父亲,白瓷一样脸蛋上仔细看有未干的
泪痕。 秋元平水叹了口气,“我想,你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可是小爱,你也很珍贵。” 他曾不管不顾地埋头围棋十几年,可是年初小爱出事时,那种失去挚爱的慌乱与恐惧像是巨石粉碎了他一切的所谓野心。 他站在小爱病床前,一遍遍问自己。 后悔吗? 后悔啊。后悔至极。 “你比围棋更重要。” 秋元爱摇摇头,道,“我不需要‘更’,爸爸。” 她已不是那一世的她,弱小而需要庇护。她不再需要自己的亲人为自己放弃什么。 她不要再做累赘,做选择题中的一项,选了她就必须放弃什么。 “请你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可以和你的围棋一样重要,一样存在你的生命里,爸爸。” “我不需要你放弃什么,来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