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昪趴在郑嘉禾的肩膀上,许久没有说话。
郑嘉禾以为他是醉了要睡着了,于是轻声说:“不喝酒了,我扶你去榻上休息好不好?”
她轻轻地动了一下肩,侧过头去看杨昪的神情,只看到他紧闭着眼,面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眉目不再凌厉,下颔也不再紧绷。郑嘉禾心软了一瞬,两手扶上他的胳膊,微微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杨昪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郑嘉禾有些吃力地扶着他,踉踉跄跄走到内室。内室依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郑嘉禾转过屏风,把他扶到榻上,还没来得及松手,整个人就被杨昪一股大力拽倒,她仰躺在榻上,紧接着杨昪就覆了上来,他一手扣着她的手腕,火热的吻落在她的唇角,颈间,带来浓重的酒气。
郑嘉禾轻喘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喜欢和醉酒的人做这种事。但她和杨昪有约在先,她又是主动来“赴约”的,她想与他缓和关系。
于是郑嘉禾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脊背,主动吻上了他的下巴。
杨昪却突然停下了。
他松开她,翻身坐到一边,冷声道:“你不是最讨厌酒气的么?”
结果她现在也学会了饮酒不说,连他身上这么重的酒味都能接受了。
郑嘉禾一愣,跟着坐起了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声音,他应该根本就没有醉得那么厉害。
“维桢,”郑嘉禾缓着声调,尽量好声好气与他说话,“我是来看望你的……”
“你违背自己的心意,来讨好我,哄骗我,你不累么?”杨昪睨着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打算什么时候与我结束?若不是我今日恰好听到,恐怕我还会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哪一日,迎来你的致命一击。”
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年多以来两人相处的所有美好,都只不过是
他的一厢情愿。
他想与她携手白头,而她只不过是在算计他、提防他、利用他,随时会对他弃如敝履。
郑嘉禾深吸口气。
“不用等以后了,不如今日就结束。”杨昪淡淡道,“你回宫吧。”
郑嘉禾眼皮跳了跳。
话说到这份上,她自然没什么好待下去的了。郑嘉禾下榻起身,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折身回来,朝榻上砸过来什么东西,正砸到了杨昪的额头上,然后她一句话没说,离开了内室。
杨昪眉目不动,他摸到她扔过来的东西,放在手里摩挲片刻,瞬间明悟,这就是他今日落在蓬莱殿中的腰牌。
过了会儿,余和小心翼翼地抹黑进来,试探着唤了声:“王爷。”
杨昪问:“走了?”
余和应道:“走了。”
杨昪就又不吭声了。
余和悄悄地摸到一边,点亮灯烛,转过身时,看到自家王爷的脸,不免吓了一跳。
只见秦王殿下的额头上好大一块红痕,中间还破了皮,渗出红血丝,看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余和惶恐道:“王、王、王爷,奴婢这就去找药膏过来。”
杨昪面无表情:“不必,你出去吧。”
余和只得应是。
待房门关上,杨昪才低头望向手中的腰牌。
就算是来向他示好,她也带了那么多宫人,她还是防备着他。
而他说结束,她竟然真的就走了,如此果断,让他心中又是不甘。
结束?怎么可能?
他回长安的目的就是为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对她放手。
杨昪紧握着手中的腰牌,掌心在铁质的边缘用力,勒出了一道红痕。
……
郑嘉禾醒来的时候,身边床榻是空的,她还稍微有些不习惯。
过完年以来,杨昪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来蓬莱殿找她,与她一起入睡。但现在,他不在了。
她很快想起昨夜在秦王府中
发生的事,意识到他们这段难以启齿的关系已经结束。
她坐在榻上默了一会儿,在琉璃来唤她起身的时候,神色如常地下榻穿鞋,由宫人们服侍着洗漱、梳妆。
来到朝会上的时候,她目光随意往下一瞥,看见好几个大臣围在杨昪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她出现,才纷纷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众人躬身作礼。
郑嘉禾这才看见,杨昪的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而他抬目,眸光与她交错片刻,又无比自然地移开,无波无澜,就仿佛他们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郑嘉禾眸光微闪,亦移开了目光。
下朝的时候,郑嘉禾经过杨昪与他身边的几位大臣,听见他们在问:“王爷这伤是怎么回事?”
杨昪道:“昨夜醉酒,与人起了争执,不小心伤到了。”
大臣们大惊失色:“您可是堂堂亲王殿下,何人如此大胆?可捉了移送京兆府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