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絮含笑听她们说话，觉得自己这提议真不错，天灾面前，正需要家人慰藉，落荒的人才不至于满身无力又遗憾。 孟知秋疑惑道:“这样的天，你们怎么在车里？” 秦水看了眼周絮:“阿姨，周絮昨天陪我回了趟老家。” 孟知秋皱眉:“那回来了吗？你俩现在在哪呢？” 周絮:“马上就到家了，妈我晚上要连夜开会，你别打扰我，有事给王阳打电话。” 他没敢说实话，怕他妈知道他被困在高速上，会一晚上睡不着觉，更不待见秦水了。 “什么会大晚上开…” “品牌的会…不说了，妈，你看好孩子，我开车了。” “那你开车小心点…” “好。” 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慢慢开进了虔州服务中心，还好他们的车离那儿近，服务中心里还有不少空车位。 周絮把车停好，对副驾驶的女朋友说:“外边又刮风又下雨，你别下车了，我去餐厅看看，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秦水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上厕所。” 周絮点头，准备带她一起出去。 两人回程没什么准备，主要三小时车程也不算远，就只带了伞，他一个男人在外边儿怎么着都行，秦水是女的就不一样了，没替换的衣服，淋了雨再待一晚上身体肯定吃不消，突然想起他这辆豪车的后备箱里好像有备着的雨衣，他跨到后边，把车后座放倒，打开后备箱里的集装箱一看，里边儿东西竟还挺齐全，除了雨衣雨鞋，还有登山用的折叠杖和强光手电筒，还摆了个小药箱。 最叫他惊喜的是，雨衣和雨鞋竟然备了两套，周絮心说，老子花百万买的这辆越野吉普贵有贵的道理，不枉费每年十几万地养着它，关键时候还真派了用场。 他拿出来，把小号的雨衣雨鞋给秦水穿上，自己也换了装备，然后打着伞把秦水送去卫生间。 女卫生间里人不少，长队都排到了外头，男厕却出入方便，没什么人，刚堵车的时候，男士们憋不住也就不讲究了，都在路边儿解决了。 周絮打着伞在外头等秦水，眼瞧着服务站入口处涌进好多车，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他仰首朝餐厅方向望去，担心再耽误下去就该买不到吃的了，刚才真应该跟秦水说一声，他先去买饭才对。 周絮打开手机想给秦水打电话，信号只能用微弱来形容，根本打不通，又看了眼卫生间门口的长队，没再等，去了另一边的餐厅。 秦水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服务站能避雨的地方已是人贴人人挤人了，她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周絮，扯着嗓子高高喊了两声，没人应，于是往餐厅方向挤，想他肯定是去买饭了。 雨依然很大，没一点儿变小的趋势，风呼呼在人耳边吹，秦水长得瘦，身上又穿着塑料雨衣，就不怕跟人挤，猫着身子顺滑地一点点往餐厅方向挪。 只她挤着挤着，周围的灯突然全灭了，雨夜的天没一点光亮，黑暗劈头盖脸压下来，被圈起来的人类仿若进入无尽黑洞，世界因此静止了一瞬，之后是人群躁动，大家不由自主推搡起来。这时候秦水的小身子就不占优势了，一下被人撞倒在泥泞的雨水里，好在她反应快，为防止别人踩到她，拼力抓住周围能抓的东西想站起来。一分钟后，橘色应急照明灯亮起，虽不如之前亮，但总算能看清人了。 大喇叭喊:“断电了，大家不要拥挤，看着脚下，不要撞到身边的老人和小孩，尽量不要待在车里，找能避雨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有困难找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和带党徽袖章的志愿者同志。” 秦水最后是被人扶起来的，她穿着质量好的雨衣，倒也没沾湿里边的衣服。 扶她的是个男人，问:“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你同伴呢？”男人胳膊上果然戴着党徽袖套。 秦水摔了一下，独生女娇气，抽着鼻子就想哭:“同志，我刚去上厕所了，我男朋友可能去餐厅了，我找不到他。” 长得好看的人在同等条件下有时候能被特别优待，党员同志瞧她想哭，忙安慰她道:“你别哭，我带你去餐厅找你男朋友。” 话音刚落，一高个子穿黑色雨衣的男人，拨开人群朝他们走过来，焦急地问:“怎么了，我刚去给你买吃的了。” 党员同志说:“你可回来了，断电的时候你女朋友被人撞倒了，这不…瞧着要哭…” 周絮忙拉住秦水上下检查:“撞哪儿了？没事吧。” 秦水摇头，周絮对帮她的人说:“谢谢你啊，同志。” 党员同志好心道:“这时候卫生间门口人最多了，你们从超市那边绕后边去，那边儿人少，没准儿还能
有地方坐。” 周絮点头，又表示感谢，等党员同志拿着手电筒去别处查看了，他才把抽着鼻子要哭的女朋友抱住。 秦水:“我刚才没找到你。” 周絮:“以后找不到我，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在原地等我，别跟人挤。” “嗯。” “好了，不哭了，我们去那边吧。” 两人按党员的建议，去了超市后边。 周絮手里拎着个塑料袋，是刚买的吃的。 那边儿果然没那么多人，但也没有能就活着坐下来的地儿，其实两人不累，只要能找个避雨的地方，好好吃点东西就知足了。 找到地方，周絮把塑料袋扔地上，拉下雨衣拉链，从他上衣t恤里掏出一个包子，包子被透明塑料袋裹着，男人宝贝似的打开递给秦水。 “餐厅的东西都抢光了，剩下一点热包子也限量卖，我就买到一个，你胃不好，吃点热的吧。” “那你呢？” 他拎起脚边的塑料袋:“我吃饼干。” “超市里没有泡面什么的吗？” “早抢没了，再说就算有，没热水也不好吃，还不如饼干。” 秦水捧着包子，有点不知所措:“那我们一人一半。” 有点抗战剧里患难那味儿。 周絮笑她:“你跟我这儿写剧本呢，别整这套了，快吃吧，一会儿凉了，我就喜欢吃饼干。” 说着拿过她手上的包子，往她嘴里塞:“你快吃，吃完我拿手电筒给你查查腿上胳膊上有没有受伤，车上有药箱，严重的话抹点药。” 秦水咬了一口包子，瞧男人一直催她快吃，这才一口一口吃了。 他们两人原就是身形相貌极为出众之人，虽说周围只有照明灯昏暗的光，可一男一女站在那里，高高挑挑的，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嘿，哥们，这是你老婆吧？” “怀孕了？”怀疑的语气。 秦水闻言看过去，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发福的大哥，身边坐着他老婆，怀里抱着孩子在睡，大哥此时正抱着保温壶，对着他俩一脸憨笑。 大哥老婆在一旁捅了捅他，意思是你怎么说话呢…又拨拉了他一下:“你站起来，让人姑娘坐会儿。” 然后招呼秦水:“小姑娘，不管怀没怀孕，过来坐会儿吧。” 秦水一脸奇怪，不明白大哥大姐为什么说她怀孕了。 秦水:“大姐，我没怀孕，我站着就行。” 大哥又乐起来，跟他老婆显摆他料事如神:“哈哈，怎么样，我说没怀孕吧，这哥们懵人家卖包子的呢，行啊，哥们，学过表演吧，刚在餐厅演得跟真的似的。” 周絮捏捏鼻子，被人戳破，转过脸去尴尬地笑了笑。 原来是餐厅显示屏上明确写了，剩余的热包子只卖给老弱病残，可周絮还是硬着头皮排队去了，别人都是一口一个车上有老人有小孩儿不方便过来排队，他脑子转得快，排到他的时候灵光一现，愣跟人说:“我老婆怀孕了，吃不了凉的，肚子大怕挤了，就没跟过来。” 卖包子的工作人员一愣，老弱病残少了个孕，可不就是疏忽大意了，就在人愣神的瞬间，周絮把拢在黑色雨衣袖子下的一盒烟，顺利塞进了那位工作人员手里，动作快的像是练过的。 “孕妇啊，那确实也得卖给孕妇…” — 中年大哥站起来，示意秦水这个“孕妇”坐过去，然后拍着周絮的肩膀夸道:“哥们，脑子不错，够活泛的…” 又凑近了他小声:“我看见你塞烟啦。” 大姐却说:“人小兄弟这是疼老婆，哪像你…就给你女儿买了一个包子，我的呢？” 大哥说:“这哥们头一份说有孕妇，后边有人听见了学他，也说车里有孕妇过不来，人家工作人员就开始盘问了…再说孕妇就不好使了…我大大咧咧的，也不像这小兄弟一样能说会演。” 周絮被打趣着苦笑，想立刻钻到雨里去消失不见，他当领导的这一年多，还没被人这么埋汰过。 大姐也笑了，瞧了秦水一眼，从她包里拿出一个软面包，递给她。 “妹子，你吃一个包子够不，这个面包软，就着热水，吃完胃里就舒服了。” 然后招呼她老公:“把你怀里的热水给妹子喝点，小姑娘比不得你们大男人，得呵护着。” 秦水不好意思地说:“我吃饱了大姐，这个面包…我能不能给…给他…吃…” 大姐一脸慈母笑:“哟，俩人肯定刚谈恋爱吧
…面包我这儿多着呢…” 心说大雨里看帅哥美女谈恋爱还挺有意思，跟看偶像剧似的。 她拿出一大袋面包递给周絮:“来，小兄弟，拿着，你老婆心疼你，别嚼那些硬饼干了。” 周絮接过去，道谢着大口吃起来。 “哥们，有钱人吧？”大哥冷不丁问，刚才在餐厅排队的时候看见他车钥匙了。 周絮边吃边点头，一点儿不含蓄。 大哥还往细了问:“身价怎么也得有个一千万了吧？” 这大哥是个车迷，知道那牌子的车大概多少钱，心说眼前这小子肯定是个富二代。 周絮大言不惭，天灾面前就想跟大哥赤诚相见:“哥，不止。”装逼装的秦水想揍他。 大哥眼前一亮:“那你回头可得给我们灾区的老百姓捐钱啊，大灾面前，你也体验了，你就是有一个亿，也不一定能给你老婆换个热包子吃，兄弟，听哥的，钱都是身外之物，够花就行了。” 周絮跟个小马仔似的点头，又一脸顿悟的表情恭维他:“捐，哥，我听您的，回去就捐，能捐多少捐多少。” 然后盯着大哥手里的保温壶:“这个热水，刚大姐说了给她喝。”他指了指秦水，意思是你怎么还抱着水壶不给我老婆。 大哥光忙着教育有钱人了，才反应过来，把保温壶递给秦水。 大姐瞪他一眼，转头跟秦水说:“看吧，家里都淹啦，我头发都快愁白了，这还跟个二傻子似的跟人傻乐呢，自己日子过成什么样，还有脸教育别人。” 秦水拿自己的保温杯，倒了点大哥水壶里的热水，喝一半递给周絮，然后笑着安慰大姐:“大哥这是心态好，知足常乐，大姐，你们是从灾区来的吗？” “对，接到泄洪通知我们就出来了，一上高速就堵了，有不愿意出来的人，拍视频说老家全淹了。” 可能觉得秦水面善，她老公又是个二百五，大姐忍不住就想找个人诉苦。 “我老公是开货车的，我租了间门市，卖童装，断网前看了眼家里的监控，货车被淹了，门市上三四万的货，也全被水泡了，车保险公司倒是能报，衣服的损失恐怕就没人管了。” 大哥闻言凑过来，脸上依然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党和政府会管咱们的，多少能补贴一点。” “补贴了又怎么样，到底还是赔。” 女人看了眼怀里酣睡的女儿:“这是个四脚吞金兽，好容易把她带大了，我能出去工作了，门市才刚装修好，这猴年马月才能挣到钱啊。” 叹口气又说:“人想过点好日子怎么那么难啊，大自然都来捣乱。” 大哥安慰自己老婆:“还有我呢，我辛苦点，多跑两趟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