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谢观南醒的时候,听到两个声音在自己身边说话,他没睁开眼睛,毕竟深入虎穴,得先判断一下自己的处境。
“熠哥儿,其他人我都放了,你确定要留下他?”
这个声音谢观南听着应该是在山下跟他动手的那个长者,此人功夫着实了得,前后不过四五招他就被放倒了。
“留着吧。”
留着?说他么?他这是被俘虏了?谢观南琢磨着这个声音到底是什么人,听起来那个长者反倒对他还有点恭敬。
“熠哥儿,我们可从来都没有留过公门中的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妨事,冯叔。明日你亲自下山走一趟吧,就说我们留人在这儿养伤。”
“行,那就这么着吧。”
那个叫冯叔的说完就走了。
谢观南正寻思着自己该怎么脱身,突然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顶,同时那个低沉得有点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醒了就起来吧?”
既然被拆穿了,那就不装了。
“老子警告你,我可是……”谢观南想着输人不输阵,总之先把气势给提起来,可话才没说到半句,睁开眼朝人瞪过去的他就像被猫咬着了舌头似的愣在了那里。
阿娘喂,这人可真特么好看!
“可是什么?”让谢观南看愣了神的男人,正敞着衣领蹲在他身旁,身上散着似有若无的氤氲,像是刚沐浴完的样子,宽肩窄腰,即使蹲着都能看出身材应很高大,若不是他一身慵懒气,眉目温柔还带着浅笑,被这样的人欺近看着很难保证腿不发软,“地上凉,起来再说吧。”
虽然手腕被捆着,但谢观南还是尽量想用个潇洒的姿势从地上起来,可惜在地上坐的时间有点久,平衡猛地没找回来,趔趄了一下终归还是让边上的人出手扶了他一把:“哎……哎你别碰老子。”
“好。”那人松开了抓着谢观南臂膀的手,很自然地开始给他解手腕上的绳子,“他们怕你醒了又动手才捆了你,我回来晚了,抱歉。”
抱歉?谢观南忍不住左右看了看,虽然分辨不出是哪里,但他应该确实是被那群山匪给俘虏了吧?而这个人在跟他道歉?他谁啊?这又唱哪出?
“我是季熠。”那人似乎看出了谢观南的疑惑,好心地立刻为他解惑,“幸会啊,谢捕头。”
季熠?传闻中西雷山的山匪大当家?
诸侯逐鹿打了百十来年的仗,先皇帝征战整整十五年,降伏十八诸侯国又击退了西北域外的蛮族才成为天下共主,结束了这块陆地上的战乱,算到现在,一晃也有三十来年了。
太平盛世之下,怎么还会有山匪的存在?
不可能。也不应该。
谢观南刚到云遮县就听说此地与邻县交汇处的西雷山上,居然聚集了一伙山匪这么件稀奇事。刚好当日有外地走镖的路过本县来报官,说是途经西雷山被山匪打劫了。
这不巧了么?谢观南正愁没有由头,这便有人立刻给送上门来,说话就跟县令要了人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山来。
“哦,谢捕头可知,翻过西雷山就是屏县的属地了。”季熠盛了碗汤给对面递过去,慢条斯理地道,“县令是否给你跨县办案的公了?”
公?当然没有,谢观南出发的时候那位县尊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西雷山就在云遮县和屏县中间,但他以为在山脚,最多半山腰就能把山匪缉拿归案,并不会跨到邻县。
“可是……”季熠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笑得克制而亲切,“这里是西雷山顶,你走出这个门,往左走三步,理论上可以说就算到屏县了。”
西雷山不高,但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两县以此为界本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这伙人可算是挑了个促狭的地方落草,就因为山顶易守难攻,又不好区分归属,所以就无形中变成了个三不管地带,两地县衙都不把这处当自己的辖地了。
谢观南忍不住又瞪了季熠一眼,可多看的这一眼又让他觉得心被挠了一下。
季熠的脸看不太出年纪,只是前发有一缕奇异的飞白,让谢观南觉得他应该比自己略年长些,但这人又实在长得好看,是谢观南二十八年人生中,从南到北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一个了。
英气,干净,五官都像是算好了长的似的,多一分太多,少一分不够,女娲造人都是一样甩泥点子造的,但季熠就好像是特别被偏爱的,是女娲娘娘亲手精心雕琢出来的。
谢观南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好看的人。俗称——耽于美色。
“老子急于办案,没等及县尊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谢观南是恋色,不是贪色,更不好色。就算季熠再好看,谢观南都不会忘了自己是捕头,他是来抓山匪的。
“我不是山匪。”季熠剥了一只虾送到谢观南碗里,他拿起手巾擦了擦,“所以秦县令不会给你公,你也没有案子要在西雷山办。”
“这怎么可能?”谢观南是初来乍到不错,但有人报官,县衙没有理由不办,山匪打劫可不是邻里纠纷,“你……你们占山为王,真当云遮县是你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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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捕头。”季熠挪了一下自己的凳子,把他和谢观南的距离缩短到半臂之隔,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诚恳毫无玩笑之意,“季某在这西雷山上住了十年有余,云遮县也好,屏县也罢,我敢说两地县衙内没有任何一个案件卷宗与我有关,不信的话,谢捕头日后可以去查。”
这么自信?
谢观南一边嚼着嘴里的虾肉,一边斜眼看季熠。哎哟,亲娘咧,这人怎么这样瞧着他,那双桃花眼可太招人了,仿佛多看一眼都能被他勾去三魂七魄,接下来便他说什么是什么,再不能有自己的主意。
山匪长成这样还是太超过了,实在太危险了。
敛了敛心神,谢观南又暗自思忖,无论季熠说不说,他定是会去查的,但季熠既敢这样说,那肯定有所依仗。他当捕快也有七八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诩把地方官摆平了就大着胆子作恶的歹徒也是有的。
“如此说,你肯放我回去?”不管怎样,先脱身总是没错,谢观南心想,虽说眼前的人就算再怎么看都没有大奸的皮相,可自己这么大一个活人被抓上山总是事实,“你们若真是良民,做什么在山下跟官差动手?”
季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眯起了双眼轻笑一声,左眼眼角的泪痣跟着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收起了大半笑意,保持着一个得体的神情,他的目光快速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谢观南:“因为其他人都没动手,唯一动手的谢捕头,你今日没有穿公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