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夫人?”
裴璋博闻强识,立刻认出眼前这个圆脸丫头的身份,他温声道:“免礼,陆夫人礼意周至,裴某心领了。今日天寒,翠珠姑娘进来喝杯热茶罢。”
翠珠慌忙摆手,“不不不,奴婢不敢。这是春节的礼单,请裴大人过目。”
翠珠没想到裴璋竟然还记得自己一个丫鬟的名字,脸色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裴璋和陆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不是说身份、地位或者相貌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是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倘若陆奉是一把嗜血的寒刃,裴璋就是一块温润的璞玉,让人看见就觉得舒服。
翠珠在陆府时从不敢直视陆奉,尽管她是江婉柔的贴身丫鬟,服侍主母整整四年,但她跟陆奉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江婉柔跟姚金玉不一样,三爷多看了哪个丫头一眼,不等他开口,姚金玉自己先做主把人送给三爷,十分有“正室”风范。江婉柔从不会主动给陆奉塞女人,即使在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
听说曾经也有丫头觉得自己天生丽质,想攀一攀高枝,无一例外全都犯了陆奉的忌讳,被乱棍生生打死。她刚来时金桃就告诫过她,锦光院庙小,容不下“有志向”的大佛。她胆小,从不敢对主君生出旁的心思,从不往上凑。
陆奉也不习惯用丫鬟,他沐浴不用人伺候,平时穿戴喝茶大多是江婉柔在做,小丫头们最多做脱靴洗脚之类的杂活。
而且陆奉是世家公子,骨子里的矜骄。从不会留意妻子身边伺候的丫头叫什么,在他眼里都是伺候他的奴才。如今一面之缘的裴璋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翠珠心里高兴,话也不自觉多了些。
“裴大人,那天夫人狠狠罚了马夫和侍卫,回府嘴里还一直念叨,说对不住您,要亲自给您赔罪。”
“是不巧,这段日子不得闲,府里府外的,夫人实在脱不开身。”
“……”
翠珠确实有一张巧嘴,江婉柔让她“好好说话”,本意是想她人不去,说句好话,结个善缘即可。结果她把江婉柔夸得天花乱坠,直把门房老伯听得满脸羞愧——人家这么客气热枕,自己连门都不让人进,实在不该!
裴璋面上没有太大的波澜,他好脾气地听完翠珠的叽叽喳喳,让人把那两车东西卸下来,又吩咐门房给翠珠倒热茶。翠珠劈里啪啦一通说完,
后知后觉裴璋穿着鸦青色的圆领官袍
他身姿挺拔
即使这种沉重的颜色
在他身上如青松般挺直清隽。
官袍
平时在家是不穿的
只有上朝或者面圣时才穿。
翠珠连忙福身告罪
“叨扰大人多时
大人若无别的吩咐
奴婢这就告退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夫人是让她来结亲的
不是结仇的
万一耽误了人家正事
反而不美。
裴璋微微颔首
没有强留她。官外放最少三年
倒霉的兴许一辈子都回不来。裴璋仅做了三年胶州知府便调回京城。四品官
在地方算个人物
但京城城墙上一板砖下来能砸死三个七品芝麻官
区区一个知府在京城根本排不上号
裴璋能让圣上在繁忙的年关每日叫他进宫
其才学、能力
应对一个后宅丫头绰绰有余。
翠珠走时晕晕乎乎
心想世间怎会有裴大人这样好的男子。他身姿颀长
她得仰着头看他
但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轻视或者鄙薄
她只是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
值当他这样温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