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正在和欢乐服装的经理谈交易,合同就公然摊在餐厅洁净的桌面上。
梁经理鼻梁上架着一副平框眼镜,整个人看着呆呆傻傻,一双藏于镜片下的眼神却极为锐利精明。他小心翼翼将合同放在桌面上,像是极为难堪开口。“杨小姐,虽然你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可是你也知道,从事我们这一行业的第一准则就是诚信,欢乐和飞皇已经是合作三年的老客户,如果在这紧要关头退资,只怕会引来不小的非议。”
这老狐狸,这话既表明了自己对对方开出条件的心动,却也暗示自己如果改道支持的损失,既没有轻易接受,也没有立马拒绝。
其实也没什么好拒绝的。飞皇是段念新开的小公司,经营运转还不十分成熟,如今段念又绯闻缠身声名败坏,尤其是杨氏——杨氏的千金、他的妻子都不再支持他,与一个小破公司合作,还是跟国内前十强企业翻脸,只要不傻,都会很快做出明智选择。
何况杨月容给他开的条件,可比段念开的空头支票海市蜃楼要诱人多了。再且,段念说最近飞皇出现一点麻烦,上个月的货款还没付清呢。
只是作为商人,总是想将利益最大化。毕竟欢乐也不算太大的公司,能跟杨氏合作简直是百年机遇,但杨氏太大,合作伙伴也太多,如何从中脱颖而出还能捞到最大利益,这是脑力活。
刘水也不急,浅浅抿一口香浓的咖啡,笑道。“梁总是聪明人,杨氏就是在开始对付飞皇,包括飞皇合作的伙伴,与其跟着飞皇倒霉,不如加入杨氏的合作伙伴行列。自创业发展到如今,杨氏从来对盟友礼待敬重,对敌手假以十分颜色。”
还真坦白,一点余地都不留。
梁经理扶了扶镜框,苦笑。“虎父无犬女,杨小姐把话说到这份上,我除了签字别无选择,毕竟目前欢乐还得罪不起杨氏。”
“这不是威逼,是合作。”刘水言笑晏晏,“梁经理,跟杨氏合作,对欢乐未尝不是个机会。”
梁经理一怔,细细品味她的话,好一会儿,站起来,伸出右手:“那杨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刘水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最后一个跟飞皇合作的伙伴,她把飞皇的伙伴一个个撬走,飞皇不出半月必定破产。
不,不仅仅破产,还不上钱的小公司们会联合上告,天大的欠款,以及即将面临的法律制裁,足够段念受了。
而她需要做的事情只是,静静看着段念如热锅上的蚂蚁,忙乱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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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念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在杨家楼下逮到回家的刘水。不由得她反应过来,直接拖入车中,一声令下,小车直接开走。
“老婆,你为什么避而不见,打电话也不接,就这样从家里搬出来,你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吗?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得如此不可开交?”一打照面,段念就迫不及待表达自己最近的焦灼与担心。
虽然觉得妻子最近变得着实古怪,但多年来杨月容的包容始终让他觉得,杨月容是爱他的,所谓生气,只是他来不及解释罢了。
一切源于误会,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刘水微微眯起眼睛,对他近乎偏执的行为意料之中,只是也颇为鄙视。
她不开口,段念就更急了,“老婆,你是不是看到网上的新闻了,那都是无中生有,八卦媒体就喜欢吹牛皮扯八卦搬是非,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刘水不由得轻轻嗤笑,这男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那么说来,你和白芷一的绯闻都是媒体编造杜撰出来的咯?但网络上疯传的那组照片,好像并不是ps吧?”
这一瞬间,段念悔恨了,早知道杨月容会变得多疑不信任,他肯定不会让白芷一拿那些照片去找她,以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段念是谁,一点小小难题怎么能够把他难住。
他轻叹一声,垂下眉头,黯然开口。“虽然我很想说不是,但对你,我不想说谎,网络上流传的那组照片并非无中生有。”
承认的够坦荡,可惜这种事情就怕不承认,大大方方承认的人绝对有肆无恐。
“那你还跟我解释什么。”这不是问句,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透露出疏离。
是啊,你都承认了自己出轨,还有什么话要说?
“月容,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段念黯然,额角的刘海倾斜,在脸上投落飘忽的阴影,俊逸的五官在这片刻看起来极为忧伤低沉,“我跟白芷一不过是个意外,你还记得三月前法国罗兰夫人的宴会吗?那天我多喝了些酒,路上偶遇白芷一,当时真的实在困得厉害,就任由她将我扶回房间,哪里知道那女人心术不正,竟然趁我酒醉……”
他顿了顿,似乎颇为难以启齿。“趁我酒醉和我发生了关系,还用手机拍下不少张我与她的不雅照,威胁我如果我不肯听她的话,就把那些照片送到你这里。老婆,你知道的,我是那样爱你啊,我怎么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我只好跟白芷一交涉,让她尽快把底照还我,可她却狮子大开口跟我索要一笔钱,数额巨大得让我难以应付,我只好拖延时间筹备,可谁知道白芷一这样无耻,见我迟迟拿不出钱,竟然把不雅照放到网上,对天下人公然宣示我和她的关系。我之前想她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不至于这么绝,谁知道为了钱,她连自己名声前程都不要了。也是,五千万足以让她风风光光过几辈子了,何必辛苦在娱乐圈打拼……”
“老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喝醉酒,稀里糊涂把她当做你发生了关系,让她从此有了要挟我的借口,更不该出了事情后怕你伤心难过离我而去,就私自隐瞒下来。我对不起你,月容,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别离开我好吗,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刘水静静听完他所谓的解释,拎着手提包的手几乎要把皮甲掐坏了。
见过人渣,还真没见过这么渣的,他跟白芷一的恋情姑且不说上不上得了台面会不会被社会所认可,毕竟曾经相爱,好歹也要顾全点情人的脸面,他倒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小三身上去了。
在她看来,小三有错,错在破坏别人家庭插足别人的感情,然而最有错的却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杨月容的老公。
一个真正有自制力的男人又怎会忍受不了红粉骷髅的诱惑,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又怎会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女人,她总是认为,一个男人可以千百种没本事,但一旦出事就把女人推出去挡枪踩着女人上位的男人都是孬种。
很不幸很实在的,段念就是其中之一,属于刘水最看不起的那一类。
如果条件允许时机成熟的话,她非常非常想暴揍他一顿,不管是为了杨月容还是白芷一。
这个男人实在欠揍。
“老婆,你说句话,你不说话我心里好慌张,你要实在生气,就打我两巴掌,真的,只要你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老婆,咱们回家吧,我保证以后对你好好的,再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原谅我吧。”
“啪!”清脆的巴掌声,干脆利落。
段念仰着挂有五个红通指印的脸,又惊又错愕地看着她,明显还没从挨打中反应过来。
刘水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毕竟她正膈应头上,这人还抓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脸,嘴里还说让她打着消气,那她干嘛不打?
“这巴掌你是骗我的代价。”那一巴掌她一点都没有含蓄,十足十力道打得他半边脸肿的老高,她神色戚戚,颇有几分幽幽的怨妇感,“段念,你别老是马后炮行不行,想要哄我就来点实际的,我不管你知不知道白芷一来找过我,既然诚心悔改,我就给你个机会,当着我的面跟白芷一保证,老死不相往来,顺便让律师公证,若然发现你做出半点对不起我的事情,就请净身出户,安静地离开杨氏。”
“杨月容!你以为我段念跟你结婚,就是为图你家那点财产吗,这么多年来我为公司做牛做马四处奔走你都没看见,我对你的好对你的爱为你做的事你都没看见,你都只瞧见我对你家公司的窥觑了!”段念火了,他愤怒的表情几乎就像是被点了火的爆竹,炸开了,“杨月容,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嫁给我,还要为我挡刀为我去死?你知不知道,有些承诺一旦送出去,收回时候多么痛苦,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残忍?”刘水轻喃,似乎在细细品味这个词,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似笑非笑,“段念,你扪心自问,我说错了么?”
段念被她冷漠而清亮的眼神摄住,刘水那疏远而高傲的气质也将他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让他倏忽间有种错觉,他们本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物,云泥之别,她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而他,只配匍匐于她脚下,一时间忘记说话。
自从认识以来,他的妻子一直都是温婉含蓄的大家闺秀,对他从来是羞涩的、言听计从的,就像温顺的小羔羊,使得他几乎都忘了,这个女人,本身曾经是只骄傲的孔雀啊,她的出身,她的气度,和他都是不一样的。